
1975年,乌拉尔山脉西麓,苏联某绝密材料学研究所,地下150米。这里正举行一场无声的“葬礼”。没有哀乐,只有大功率通风系统发出疲惫的轰鸣,徒劳地试图抽走空气中那股象征着无数次失败的、混合着臭氧和金属蒸汽的刺鼻气味。阿纳托利·伊万诺夫,一位曾被誉为“能与金属灵魂对话”的天才科学家,此刻眼神黯淡,如同熄灭的炭火。
他用一把特制的钨钢长钳,从冷却槽中夹起一根形态丑陋、布满裂纹的金属锭。它本该是开启未来天空的钥匙,此刻却像一具在烈火中扭曲的尸骸。他缓步走向一个印有红色骷髅标志的铅封废料箱,动作庄重得如同在安葬一位亲人。随着“哐当”一声闷响,那块废品被投入其中。“把它运到3号废弃矿井的最深处,”他用沙哑的俄语下令,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,“用混凝土封存。让它和那些见鬼的理论,一起在地心腐烂。”箱子里静静躺着的,是代号“41号元素”——铌。
一个理论物理学家笔下的完美天神,现实工程师眼中的叛逆恶魔。它拥有足以藐视地狱烈焰的超高熔点,却也天生一副桀骜不驯的“玻璃骨架”,在常温下稍有冲击,便会碎裂成一地粉末。
在熔炼时,它更是一个贪婪的暴君,会像黑洞一样吸干真空中最后一丝残留的氧和氮,用来自我污染,然后“暴毙”成一堆毫无价值的、结构疏松的金属浮渣。它是一个幽灵,一个只存在于物理公式中,却拒绝在现实世界降生的神。苏联人用天文数字般的卢布和一代天才的黄金年华,最终只换来了一块冰冷的墓碑,上面刻着一行血红的结论:“不具备任何工程应用价值”。就在这名幽灵被深埋于乌拉尔山下,永不见天日之时,大洋彼岸的美国,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天空加冕典礼。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“神祇”。他们以“镍”为王座基石,用比钻石更稀有、以克论价的“铼”作为点缀神冠的宝石,锻造出了统治地球天空近半个世纪的“神之合金”。
F-15战斗机的普惠F100引擎,在空中划出神迹般的蓝色马赫环,那炽热耀眼的光焰,仿佛是用所有挑战者燃烧的尸骨,为这条“镍基+铼”的技术路线,点亮的胜利火炬。他们站在技术之巅,如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般,向全世界宣告:通往天空王座的唯一真理,已被我们掌握。历史,将在此终结。在这部由胜利者亲笔书写的航空史诗里,“铌”,不过是苏联人自废武功时,留下的一声无足轻重的笑柄,一个用来告诫后人“此路不通”的死亡路标。他们永远、永远也无法想象,在那个被他们用技术高墙和专利铁网封锁得密不透风的东方国度,有一群人,正借着一盏盏昏暗的台灯,在一堆堆发黄的、布满俄文标注的故纸堆里,用一种近乎考古学家发现失落文明的眼神,凝视着那个被全世界抛弃的“恶魔”。在别人看到的失败、诅咒与绝路之中,他们看到的,却是唯一一个能够掀翻整个棋盘、重定乾坤的机会。一场即将颠覆全球权力格局的史诗级风暴,正在最卑微、最黑暗的尘埃里,悄然汇聚它的第一丝雷电。
而为这场风暴搭建的最终祭坛,不在人间任何一寸土地,它将被筑于九天之上,在那个连万有引力都要俯首称臣的宇宙殿堂。
01“心脏病”,这个词,不像一个医学名词,更像一个刻在中国航空工业额头上的耻辱烙印,灼烧了整整一代人的灵魂。新世纪的晨曦中,当F-22“猛禽”以一种违反物理直觉的、幽灵般的姿态,在万米高空进行着不加力超音速巡航的“暴力展示”时,我们的歼击机,却像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病人。
每一次起飞,都是一次与“剩余寿命”这个死神的惊险博弈。我们的飞行员,是全世界最顶尖的“发动机管理大师”,他们用上帝般精妙的操控技巧和强大的心算能力,去迁就、去安抚那颗脆弱、敏感且随时可能“罢工”的“中国心”。“老李,今天这趟回来,18号机的‘左发’还剩多少小时?”年轻的飞行员跳下座舱,摘下头盔,一脸汗水地问机务长老李。老李翻开一本磨得发亮的记录本,用铅笔头仔细计算着,眉头紧锁:“小王,悠着点飞啊……按你今天这几个大过载动作算,最多……最多还剩8个小时了。下次大修,又要提前了。”那不是差距,那是天堑。
一道横亘在现实与梦想之间的、深不见底的鸿沟。而鸿沟的最底部,就是那片薄如蝉翼、大小不过盈盈一握,却要承受神明之怒的涡轮叶片。请闭上眼睛,用心去感受这样一个炼狱:
在发动机的心脏位置,超过1600摄氏度的燃气,不再是温顺的火龙,而是一场由纯氧和航空煤油混合引爆的、永不停歇的金属风暴,以两倍音速,疯狂地、狠狠地撕扯和冲刷着你身体的每一寸。
与此同时,你的身体还要承受自身重量数万倍的离心撕扯力,这相当于在你的指尖上,挂着一辆满载的重型卡车,以每分钟一万五千转的速度,跳着一曲死亡的华尔兹。你必须比金刚石更坚硬,又必须比鸿毛更轻盈。你,就是现代工业文明皇冠上,那颗最耀眼的圣杯。而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们,甚至没有资格去触摸它。“我们的根基,是建立在一片流沙之上!是流沙!”一次内部技术攻关会,气氛压抑到几乎凝固。
一位头发花白、德高望重的老院士,用尽全身力气,将一本厚厚的国外最新材料报告,狠狠地摔在会议桌中央,纸张散落一地。他的声音,因为激动和痛心而剧烈颤抖。“我们跟在别人屁股后面,学习,模仿,修修补补,几十年了!但我们始终没有看清一个最基本的事实!别人的整个技术大厦,是建立在一整块花岗岩上的!从矿石到元素提纯,再到合金熔炼、单晶生长、精密铸造……那是一个完整的、封闭的、坚不可摧的体系!我们呢?我们是在流沙上!就算把他们所有的设计图都偷来,我们也只能盖起一座随时会坍塌的茅草屋!”老院士口中的“花岗岩”,就是以美国通用(GE)、普惠(Pratt & Whitney)等巨头为首的西方世界,耗费了半个世纪,用数万亿美元和无数天才的头脑,精心建立起来的“镍基高温合金”技术体系。而为这块花岗岩注入灵魂,让它成为后来者不可逾越的“神迹”的,就是那个比黄金昂贵数十倍的稀有战略金属——铼。这是一个无比狠毒、却又让你无法拒绝的“阳谋”。美国人毫不吝啬地向全世界公布一篇又一篇的论文,展示“铼”元素的加入,能让材料性能产生怎样脱胎换骨的奇迹。这就像一个公开的、无法抗拒的诱惑,吸引着所有后来者,都奋不顾身地奔向这条赛道。
但与此同时,他们早已通过超前的地缘政治和金融战略布局,将全世界超过百分之九十的“铼”矿资源,或直接或间接地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。他们为你指明了一条通往山顶的、看似光芒万丈的康庄大道,却在山脚下唯一的入口处,设置了一个收费站。而过路费,不是金钱,是你的国家工业命脉和战略自主权。对于中国而言,踏上这条路,就等于主动将一根由“铼”编织而成的绞索,套在自己的脖子上,而绳子的另一头,永远握在虎视眈眈的对手手里。“绝不能再跟下去了!那不是康庄大道,那是万丈悬崖!”会议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一位刚从德国马克斯·普朗克研究所归国、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博士猛地站起身。他的声音不大,但每一个字,都像一颗精准的子弹,射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。“在这场牌局里,他们制定游戏规则,他们垄断了核心牌堆,他们甚至还是发牌的荷官。我们从坐上这张牌桌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!除非……除非我们能把这张桌子,给它彻底掀了!”“掀桌子”,这三个字,像一道刺眼的闪电,瞬间劈开了会议室里凝滞如水泥的空气。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,眼神中长久以来的迷茫、彷徨与不甘,开始被一种决绝的、近乎疯狂的光芒所取代。
是的,我们不能在别人划定的游戏里,去祈求神明廉价的胜利。我们要创造自己的游戏,我们自己,来做自己的神明。
02历史,总在相似的危急节点,上演着惊人相似的伟大抉择。正如几十年前,在“造船不如买船,买船不如租船”的喧嚣思潮中,老一辈的先驱们,用算盘和血肉之躯,在戈壁滩上,为这个一穷二白的国家,硬生生砸出了“两弹一星”的万世基业,挺直了民族的脊梁。
今天,同样艰难、同样悲壮的战略决断,摆在了航空发动机这顶“工业文明皇冠”的面前。中国的科学家们,最终做出了一个在当时被无数国内外同行,视为“技术上的自杀行为”的疯狂决定:彻底放弃已经投入了无数心血和资源的“镍基合金”追随路线,从一张白纸开始,另起炉灶。他们的思考方式,是一种充满魄力的、极致的“逆向倒推”。未来三十年的空天战场,需要的是什么?我们的目标,不是追上今天的F-22,而是要超越明天的F-22!
是第六代、第七代空天战机,是20马赫以上的全球快速打击能力,是自由进出空间的能力!这意味着,发动机涡轮前的温度,必须稳定地承受2200摄氏度,甚至更高的地狱炙烤!这个温度,是“镍基合金”永远无法触及的物理天花板。它就像上帝为“镍”这种元素设定的终极宿命,无论人类的智慧如何高明,都无法逾越这道物理法则的叹息之墙。“既然‘镍’这块田地,我们已经辛辛苦苦浇了半个世纪的水,施了无数的肥,最终发现它结出的果实,永远也喂不饱我们未来的雄心壮志。
那我们为什么不去找一块全新的、更肥沃的、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?”无数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在元素周期表这张“创世之书”上,如同探照灯般,一格一格地来回逡巡、推演、争辩。
最终,他们的目光,穿越了重重迷雾,定格在了那个被苏联人宣判了死刑,打入无尽冷宫的“41号元素”——铌(Nb)的身上。它的“简历”,在这一刻看来,简直就像是命运之神,专门为陷入绝境的中国,量身定做的一份“天赐之礼”:
高达2468摄氏度的熔点,如同天神般,轻蔑地俯视着所有传统高温合金。
极高的强度重量比,是成为未来天空王者的天赋神权。最最最致命、也最关键的一点:中国的铌储量,位居世界前列,我们拥有完全的资源自主权。我们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,我们不需要乞求任何人的施舍。我们脚下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,就蕴藏着足以颠覆一个时代的庞大战略宝藏。命运,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,已经悄悄地,为我们留下了一扇通往神域的窗户。一条全新的、足以让现有世界航空材料学教科书,在未来全部重写的技术路线,被郑重地,用红头文件的方式,写在了国家最高级别的科技规划蓝图之上:
以“铌”为核心君主,辅以钛、铝、铬等多种金属作为辅佐臣子,构建一个地球上从未出现过的、“铌-钛-铝金属间化合物”的全新材料王朝。彻底绕开美国人经营了半个世纪的“镍-铼”霸权体系。我们不再是跟在巨人身后的修补匠,我们要用全新的砖石,建造一座前所未见的、属于我们自己的摩天圣殿!“从今天起,我们的目标,就是将‘铌’的含量,从别人避之不及的百分之一,提升到主导一切的百分之六十以上!”在项目的启动会上,总负责人斩钉截铁地宣布。这是一次没有任何航海图、没有任何坐标的远征。前方没有灯塔,没有前人的足迹,只有无尽的未知黑暗,和理论计算中,那如同鬼火般微弱、却又无比诱人的希望之光。
03实验室,在短短几个月内,就从象征着希望与未来的科研殿堂,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、吞噬着国家经费、顶尖人才的信心和宝贵青春的“地狱熔炉”。理论上的完美天堂,与现实中的残酷地狱,其间的鸿沟,远比马里亚纳海沟更深邃、更冰冷。当科研团队,第一次雄心勃勃地将高达六成比例的“铌”与其他七八种金属,在真空感应熔炼炉中融为一体,并试图用当时最先进的定向凝固法,让它们“听话地”长成一整块拥有完美单一晶体结构的“单晶体”时,他们所遭遇的,是一场接着一场,堪称教科书级别的、令人绝望的溃败。“报告!C-22号样本,在凝固末端发生剧烈热应力收缩,内部出现网状宏观裂纹!我听到了它碎裂的声音,像玻璃一样!彻底报废!”“报告!C-23号样本,成分发生灾难性偏析!在电子显微镜下, niobium和titanium像油和水一样泾渭分明,它们根本就没结合在一起!失败!”透过真空感应熔炼炉那厚厚的、被高温熏烤得有些发乌的石英观察窗,那根被所有人寄予厚望、正在以每小时几毫米的速度缓慢向上“生长”的暗银色金属棒,有时候会突然像得了癫痫一样,发生剧烈的“抽搐”,然后从内部猛地喷出一股炽热的金属蒸汽,宣告实验的猝死。
有时候,冷却后的成品,表面看起来完美无瑕、光洁如镜,但在高精度工业CT扫描仪下,其内部结构却像一块被冻坏了的萝卜,布满了致命的微观孔洞和杂乱无章、如同癌细胞般扩散的“杂散枝晶”。每一次失败的红灯亮起,都意味着数十万、上百万的国家科研经费,瞬间化为一堆扭曲的、毫无用处的金属垃圾。更重要的,是它对项目组每一个成员,那颗本就悬着的心,进行着无情的、日复一日的凌迟。“我们……我们感觉自己像是在驯服一头看不见、摸不着,却又无处不在的怪兽,”项目组最年轻的工程师小张,在一次连续奋战了72小时,亲眼目睹了第三次重大失败后,他布满血丝的双眼,死死地盯着控制台屏幕上一条坠崖般下跌的性能曲线,声音嘶哑地对身旁的导师说。“它的脾气太古怪了。温度只要有0.1度的波动,它就立刻‘翻脸’。真空环境里只要混进去了几个我们检测不到的氧原子,它就立刻‘自暴自弃’。
我们根本找不到它的规律,它就像一个幽灵,一个我们永远也抓不住的该死的幽灵!”说完,他将沾满油污的手套狠狠摔在地上,将脸埋进了双手中。随着失败的次数堆积如山,一个所有人都隐约感觉到,却又恐惧到不敢承认的可怕真相,逐渐浮出水面。
问题的核心,可能并非出在我们的工艺或者设备上,而是指向了一个我们身处其中,却又永恒无能为力的终极敌人——重力。是的,就是我们脚下这颗星球,与生俱来的万有引力。在地球的重力场中,那锅超过2000摄氏度、混合了七八种密度各不相同的金属的熔液,其内部,永远不可能实现理论物理学所要求的那种绝对静止和均匀。就像一碗精心熬制、静置冷却的鸡汤,轻的鸡油总会往上浮,重的鸡肉总会往下沉。
重力这只看不见的、永恒存在的“上帝之手”,永远都在那锅熔液的内部,制造着微观世界里永不停歇的“热对流”和“密度分层”。
密度大的铌和钛,总有一种向下“沉降”的趋势;而密度小的铝,则总想向上“漂浮”。这种源自于我们脚下这颗星球本身的、与生俱来的“原罪”,无时无刻不在野蛮地、粗暴地干扰着金属原子们,按照科学家们在计算机里设定的完美晶格,“排队站好”的神圣过程。与此同时,那个盛放这些地狱熔液的特种陶瓷坩埚,其器壁在超高温的持续炙烤下,也不可避免地会“掉”下几个、甚至几十个原子,悄无声息地混入熔液之中。
这些微不足道的“杂质”,就像一锅精心烹制的顶级清汤里,掉进了一粒老鼠屎,成为破坏整个单晶结构、导致前功尽弃的致命“毒药”。“在地面上,我们……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得到一块理论上完美的样品。”项目总负责人,那位两鬓斑白、德高望重的老院士,在一次持续到凌晨四点的失败复盘会上,用一支微微颤抖的激光笔,指着投影幕上一张张布满各种缺陷的晶体切片金相图,声音里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深可见骨的疲惫。“我们一直在挑战工艺,优化参数,但现在看来,我们错了。我们真正在挑战的,是物理学的基本法则。
我们是在和整个地球的引力场为敌!重力和容器污染,这两座与生俱来的大山,从根源上就污染了我们的实验环境,让我们的所有前提,都变成了伪命题。
我们解不开这道题……因为出题人给的已知条件,本身就是矛盾的,是错误的!”这番话,如同死神的宣判。一股深不见底的绝望,如同西伯利亚最深处的寒流,瞬间席卷了整个项目组,冻结了所有人的心。
难道,这条被寄予了“掀桌子”厚望的、我们唯一的道路,从一开始,就是一条走不通的、通往地狱的死路?就在所有人的信心即将彻底崩溃,整个项目濒临下马的至暗时刻。
一则来自中国载人航天工程办公室的例行新闻通气会,通过会议室角落里一台老旧电视机的CCTV-1新闻频道,像一道划破无尽黑夜的惊雷,传到了这间被绝望笼罩的会议室里。
“……我国‘天宫’空间站,已全面建成并投入稳定运行,其搭载的多个科学实验机柜性能稳定,工作状态良好,即将正式向国内各大科研单位,开放实验项目申请通道……”老院士那双本已浑浊无光的眼睛,在那一瞬间,猛地爆发出骇人听闻的、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亮光。他像一头被瞬间唤醒的沉睡雄狮,从椅子上弹射而起,动作之快让身边的年轻人都为之咋舌。他几步冲到会议室的白板前,一把夺过一支红色的记号笔,因为极度的激动,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,几乎握不住笔。他用尽全身的力气,在白板上,一笔一划、力透纸背地写下了四个大字:
“天工开物!”
他猛地转过身,因为极度的激动,声音都变了调,甚至有些破音。他环视着一张张因惊愕而抬起的脸,一字一顿地、如同神谕般宣告:“既然地球的重力,是禁锢我们思想、束缚我们手脚的牢笼,”“那我们就去一个……没有重力的地方!去宇宙里!为我们的‘王子’,打造一间绝对纯净、不受任何凡尘干扰的、属于它的宇宙宫殿!”
04这里,是地球大气层之外400公里的近地轨道,“天宫”空间站。一个物理学法则被重新诠释和定义的、绝对寂静的宇宙圣殿。透过巨大的圆形舷窗望出去,那颗孕育了人类全部历史与文明的蓝色星球,像一颗巨大而温润的蓝宝石,静静地漂浮在无尽的、漆黑如最上等天鹅绒的幕布上。
星辰,在这里不再闪烁,而是像被神明之手,随手洒下的一把把碎钻,发出着永恒、纯粹而冰冷的光芒。舱内,静得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涌的“沙沙”声。这里,是失重的国度,是牛顿定律的边界。一台代号“无容器材料实验柜”的银白色设备,正安静地悬浮在实验舱的固定支架上。它,就是被整个项目组、乃至整个国家,赋予了“开天辟地”神圣使命的,那座悬于九天之上的终极熔炉。在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,巨大的主屏幕上,实时显示着来自“天宫”的画面和数据流。数百名顶尖科学家和工程师,坐在各自的控制台前,整个大厅落针可闻,气氛庄严肃穆得如同发射倒计时。“各单位注意,‘天工开物’首批次样品实验,现在开始。”总指挥沉稳的声音,通过话音系统,在每个人的耳机中响起。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实验柜内一支极其精巧的机械臂,以一种宛如芭蕾舞般的、轻柔而精准的微米级动作,从样品盘中,轻轻“拈”起一颗比黄豆略大的、毫不起眼的灰色铌基合金小球,将它缓缓地“释放”在真空腔体的正中央。下一秒,一阵人耳无法听见的、特定频率的超声波,从腔体四壁发出,在中心区域交织成一个无形的、稳定的“声场囚笼”,或者说,“声学殿堂”。
那颗金属小球,仿佛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大手托住,稳稳地悬浮在了绝对的虚空之中。它与腔体的任何一个表面,都保持着精确到微米的距离,像一颗被上帝亲手放置于宇宙中心的、孤独的微型星球。“声悬浮力场建立完毕,样品锁定稳定,三维坐标无漂移。”“激光器预热完毕,三轴聚焦系统自检通过,准备启动。”地面指挥大厅,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,身体前倾,死死地盯着大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圆球。“激光器启动,执行一级升温程序!”三束比发丝更细、却蕴含着恐怖能量的高能激光束,如同三支来自神域的、精准无比的“创世之光”,从三个不同的角度,同时精准地射向那颗悬浮的金属球。光,在此刻,褪去了所有温柔的伪装,展露出了它最原始、最狂暴的本质——纯粹的热。金属小球的表面,在万分之一秒内,就从暗灰色变成了炽热的橘红色,随即变为耀眼的橙黄色,再到刺目的金白色。最终,它彻底熔化了。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它变成了一颗因自身强大的表面张力,而收缩成一个理论上绝对球形的、悬浮在空中的、微型液态太阳,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光芒。在微重力的环境下,在没有任何容器器壁污染的绝对真空中,神迹,降临了。没有了重力引发的、永不停歇的密度对流,没有了坩埚器壁掉落的、致命的杂质污染,这颗小小的液态金属球的内部,达到了人类在地球上、用任何手段都永远无法实现的、理论物理学意义上的终极均匀与纯净。
它内部的每一个金属原子,都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、绝对宁静的“混沌”状态,如同宇宙大爆炸奇点前的瞬间,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决定它最终宿命的“凝固”指令。“关闭激光!所有数据采集系统,开启最高采样率!执行超快速冷却程序!”指令发出,那三束创世之光瞬间熄灭。那颗发光的液滴,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向内华丽地收敛。
高速摄像机以每秒百万帧的速度记录着它的形态变化、红外热成像仪描绘着它每一微秒的温度梯度、光谱分析仪则贪婪地捕捉着它在相变瞬间释放出的每一丝光谱信息……无数双看不见的“科学之眼”,贪婪地、毫无遗漏地记录下它从3000摄氏度的液态,到最终凝固成固态的、每一个纳秒的壮丽史诗。地面指挥中心的巨型计算机集群内,如同银河倾泻般的数据洪流,从400公里外的太空,瞬间涌入。那些在常人看来杂乱无章、毫无意义的曲线和数字,经过超级计算机的实时解码和三维重构,翻译出了一幕人类历史上从未亲眼见过的、波澜壮阔的微观创世史诗:大屏幕的中央,一条代表“晶核形成过冷度”的关键曲线,突然以一个匪夷所思的、近乎垂直的断崖式角度,狠狠地、精准地扎向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!“天哪!快看那个过冷度!超过了500K!”一位年轻的科学家看到这条曲线,激动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,语无伦次地喊道:
“这意味着……这意味着晶核将在一个极其‘冷静’和绝对纯粹的环境下,从容不迫地、完美地诞生!”紧接着,另一条代表“枝晶生长速度”的曲线,则像一位世界顶级指挥家手中的指挥棒,划出了一道平滑、稳定、没有任何一丝杂波和颤抖的、优美得令人窒息的弧线,稳步上扬。“看到了吗……我们看到了!这才是宇宙的真实规律!这才是物理的本源之美!”那位年轻的科学家,看着屏幕上那两条完美的、如同教科书插图般的曲线,激动得热泪盈眶,
“我们地面上所有的模拟模型,全都错了!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,都只是在一间充满噪音的屋子里,去盲目地猜测一首在寂静宇宙中才会奏响的完美交响乐!”整整三年,一批又一批的、承载着整个国家希望的合金样品,搭乘着“天舟”货运飞船,一次又一次地往返于天地之间。它们带回来的,早已不仅仅是几克珍贵的金属样品。它们带回来的,是比地球上所有黄金和钻石加起来都更宝贵的无价之宝——关于材料在凝固过程中,最底层、最本质的宇宙法则。我们终于拿到了那本,由上帝亲自书写,此前从未向任何凡人展示过的“造物天书”。
05“同志们,准备好了吗?我们将用在天上得到的‘神谕’,来破解人间的终极难题。”回到地面的实验室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脱胎换骨般的、沉静而强大的气息。三年前的焦虑、迷茫和绝望,早已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洞悉了底层规律之后,冷静到近乎可怕的自信。利用从“天宫”空间站传回的、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的海量实验数据,科学家们彻底推翻了之前所有的地面工艺参数,对整个单晶生长流程,进行了一次颠覆性的、从哲学层面开始的革命性重新设计。新的实验,在万众瞩目中,开始了。在一台被彻底改造、外观如同科幻电影道具、名为“电磁冷坩埚区域熔炼炉”的全新设备中,一根手臂粗细的铌基合金棒材,被强大的、经过精密计算的高频电磁场所形成的“无形力场之手”,稳稳地约束在半空中。
它自身,既是盛放熔液的“容器”,又是等待净化的“熔体”,从根源上杜绝了容器污染。只有中间一小段区域,被精准地、聚焦地加热到熔融状态。这个熔区,就像一枚无形的、拥有净化神力的“至尊魔戒”,在合金棒上,以每小时几毫米的、几乎是肉眼无法察觉的蜗牛般的速度,极其缓慢地、稳定地向上“扫描”。控制室里,空气仿佛被抽成了真空,只剩下仪器运行的低沉蜂鸣声和每个人自己如雷的心跳声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死死地钉在主控制屏幕上。上面那一条条代表着温度、真空度、电磁场强度的核心参数曲线,平稳得如同一条用尺子画出来的、绝对的直线,仿佛被时间所彻底凝固。时间,一分一秒地、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地过去。“出来了!……出来了!”不知是谁第一个用颤抖的声音喊了出来。当一根长达一米,通体闪耀着一种均匀的、如同最深邃的宇宙星云般的幽蓝色泽,表面光洁如镜,完美无瑕的铌基单晶合金棒,从设备的另一端被缓缓“拉”出来时,在场的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、不真实的错觉。
它,不像是被人类的工业设备‘制造’出来的,它更像是从一个更高维度的空间,被一位神明,用‘降维打印’的方式,投射到了我们的世界。控制室里,先是长达十秒钟的、死一般的寂静。随即,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、压抑了太久的欢呼、呐喊与拥抱!无数白发苍苍的科学家,在此刻相拥而泣,如同孩子。“我们做到了!我们真的做到了!我们在地球上,以上帝的视角,复刻了宇宙空间里的创世奇迹!”接下来的性能测试,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“测试”。那是一场接一场的,对现有世界顶级材料科学体系的、惨无人道的、不讲道理的“降维打击”。耐温测试:样品被牢牢固定在测试台上,它的对面,是一台工业级等离子喷枪的狰狞喷口。
随着总工程师一声令下,喷枪发出一声撕裂空气的、地狱般的咆哮,一道比太阳表面还要刺眼、温度高达2400摄氏度的等离子焰流,如同一柄来自神话的火焰长矛,狠狠地、持续地轰击在样品的表面。隔着厚达半米的特种防爆玻璃,工程师们依然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浪,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一分钟,五分钟,十分钟……整整一个小时,那道足以熔化地球上几乎所有物质的地狱之火,没有一刻停歇。当火焰熄灭,样品在惰性气体的保护下缓缓冷却后,检测结果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:
它,安然无恙!除了表面形成了一层宝蓝色的、如同神话中英雄战甲在烈火中淬炼后留下的、拥有自我修复能力的致密氧化膜外,其内部的晶体结构,没有受到任何一丝一毫的损伤。它仿佛是在对那地狱之火说:你就这点本事?强度测试:在亚洲最大的、国之重器——30万吨模锻液压机下,这台如同沉睡的钢铁泰山般的巨兽,被缓缓唤醒,发出了沉重的、令人牙酸的呻吟。一块巴掌大小的样品,被郑重地放置在正中央的特制超硬钨钢砧板上。随着压力显示屏上的数字,从一万吨、五万吨、十万吨……不断疯狂飙升,整个巨大的厂房,都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下微微颤抖。当压力读数最终定格在一个让所有在场工程师都感到头皮发麻、心脏停跳的恐怖数字上时——这个压力,相当于将整座埃菲尔铁塔的全部重量,浓缩到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点上——液压机发出了不堪重负的、尖锐的警报声。压力卸载,当机械臂将样品夹出时,全场死寂。那块小小的金属,除了将坚硬无比的特制钨钢垫块,压出了两个深深的凹痕之外,它自身,毫发无损!
甚至连一丝塑性变形都没有!钢铁泰山用尽了全力怒吼,而这块小小的金属,仅仅是轻蔑地打了个哈欠。综合性能:它不仅拥有神一般的“刚”,更拥有魔鬼般的“柔”。
卓越的室温延展性,让工程师们可以像雕刻一件绝世艺术品一样,在它那坚不可摧的内部,用激光和电火花,制造出比人类头发丝还要细密、如同人体毛细血管般复杂精妙的内部螺旋冷却气道。一片全新的、内部中空的涡轮叶片,被成功制造出来。它的重量,只有传统镍基合金实心叶片的一半不到,而理论强度和耐疲劳寿命,却是后者的五倍以上!当最终的测试报告,盖上那个鲜红的、分量重如泰山的“各项性能指标全面超越设计要求,准予投入国家重大工程应用”的印章时,那位曾经在会上痛心疾首、摔报告的老院士,用一双微微颤抖的、布满老年斑的手,像捧着一个刚刚降生的、自己最疼爱的孙子一样,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片泛着幽蓝深邃光泽的铌合金叶片。他将它举到灯光下,仔细地、贪婪地端详着,看着光线在它完美的曲面上流淌。
浑浊的老泪,终于忍不住,顺着他脸上的皱纹,一滴滴地滑落,砸在冰冷的地面上。他喃喃自语,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:“我们过去……我们过去总以为,自己是在流沙上盖房子,永远也盖不高……现在,我们自己,就是那片花岗岩!是全世界最硬的花岗岩!”
06
屠龙的神剑既已铸成,盘踞天空半个世纪的巨龙,便迎来了它霸权终结的漫长黄昏。这柄代号“天工-星尘”的国之重器,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,为中国的整个航空航天工业,注入了一股来自未来的、无可匹敌的磅礴力量。“威龙”的真正龙之心:换装了全新“天工-星尘”材料涡轮叶片的“峨眉”WS-15发动机,在成都某试飞基地,第一次发出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、一种高亢、清澈、纯粹到令人战栗的咆哮。
那不再是压抑的嘶吼,而是一种彻底挣脱了所有物理束缚,将每一滴航空燃油都压榨出其极限潜能的、属于天空王者的胜利宣告。
从此,歼-20拥有了一颗真正能够让它随心所欲、自由搏击的“龙之心”,其超音速巡航能力、极限机动性和战术部署的灵活性,正式踏入了令所有对手都感到脊背发凉的“无人区”。商飞的钢铁翅膀:
基于“天工-星尘”技术衍生的国产大涵道比发动机CJ-2000,凭借其高达35吨的澎湃推力,和比西方同类型最先进产品还要低15%的惊人燃油效率,以及长达2万飞行小时的、近乎“免维护”的超长检修间隔,让空中客车和波音公司的销售代表,在面对全球各大航空公司的巨额订单时,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英雄迟暮、无话可说的窘迫和无力。
他们心中比谁都清楚,未来全球民航客机发动机的万亿级美元市场,将不再是他们两家的“私人豪华晚宴”。
未来的星辰之钥:速度超过15马赫的组合循环高超声速飞行器,这种只存在于科幻电影中的“空天神物”,因为有了能够承受其内部那如同炼狱般工作环境的核心材料,而第一次在地面台架上,成功完成了全功率、长时间的点火试验。
它的成功,意味着从北京到纽约,将不再是14个小时的跨洋飞行,而可能是90分钟的“洲际快递”。地球,正在被中国人,用全新的科技,重新定义它的大小和距离。消息,如同连续引爆的核弹,其产生的冲击波,瞬间撕裂了全球航空业维持了半个世纪的、平静而傲慢的湖面。在美国俄亥俄州,通用电气航空的最高级别、24小时运作的“战争房间”内,首席材料科学家,被誉为“合金宗师”的大卫·史蒂文森博士,正一脸凝重地,反复播放着一段通过特殊情报渠道获取的、极其模糊的中国新型发动机地面台架试车视频。他一遍又一遍地拖动着进度条,将画面放大到像素点的极限,徒劳地用最先进的光谱分析软件,去解析那团与以往任何发动机都完全不同的、炽热得近乎纯白色的尾焰。
许久,他摘下厚厚的眼镜,用手使劲地揉着太阳穴,颓然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,对着满屋子神情凝重、鸦雀无声的顶级高管和科学家们,用一种梦呓般的、混合着挫败与敬畏的声音说:“先生们,我们玩的游戏,已经结束了。他们的材料科学,和我们所理解的,已经不是同一套物理定律了。
这就好像……这就好像我们穷尽一生,在国际象棋的棋盘上,研究如何做到‘王车易位’,而他们,直接掀翻了棋盘,开始教我们下围棋。我们不是被战术性地超越了,我们是在战略维度上,被……淘汰了。”一周后,一封由波-音公司CEO亲笔签名、由最顶级的法律顾问字斟句酌、措辞极为谦卑和恳切的信函,通过一个非官方的、高级别的外交渠道,被郑重地递交到了中国商飞的办公桌上。信的封皮上,没有印着波-音那高傲的LOGO。信的核心诉求只有一个:
请求,以任何中方可以接受的、开放性的条件,就采购或技术合作开发新一代“铌基高温合金”航空发动机的可能性,进行最高级别的、紧急的战略对话。这封信的潜台词,全世界的航空人都看得懂:我们承认,在通往材料科学王座的漫漫长路上,我们迷路了。而你们,找到了通往未来的、唯一的正确航线。三十年卧薪尝胆,三年太空铸剑。那个曾经在苏联的废料桶里被鄙夷为“任性恶魔”的金属元素,终于在中国科学家的手中,在九天之上的宇宙熔炉里,完成了它迟到了半个世纪的、无可争议的盛大加冕。它所改变的,早已不仅仅是一台发动机的推力,一片叶片的寿命。它改变的,是东西方科技力量对比的百年天平,是未来天空的颜色与归属,更是一个古老的民族,在一次次仰望璀璨星空时,那愈发自信、从容与坚毅的眼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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